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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揚:我的老師錢谷融先生

    2017年06月01日13:16 來源:新民晚報 作者:楊揚 點擊:

    錢谷融先生,1919年9月28日生于江蘇武進。今年是98歲。但很多人說,應該按虛歲算。這樣一算,的確是99歲。照舊俗,男的過九不過十,這百歲慶賀的事應該是順理成章了。從年初到現在,錢先生已經參加了好幾次百歲慶賀了——

    本文作者和錢谷融先生(錢先生外孫李其揚5月1日攝于華山醫院)

    參加了好幾次百歲慶賀

    大年初一,許子東兄動議請錢先生吃飯,王曉明、王雪瑛、姚扣根,凡通知得到的先生的研究生,都到了。先生興致很高,喝了不少茅臺,曉明兄送他回去。我則送許子東師兄。路上他問起錢先生百歲慶賀的事,我說歲數要搞搞清楚。錢先生,1919年9月28日生于江蘇武進。照我的算法今年是98歲。但很多人說,應該按虛歲算。這樣一算,的確是99歲。照舊俗,男的過九不過十,這百歲慶賀的事應該是順理成章了。我生怕有誤,問東問西,特別是問了那些上世紀五十年代華師大畢業的老學生,原以為會有滿意的答復,但回復是五花八門,讓人云里霧里。最后還是系里的一位老師提醒我,當年徐中玉先生、施蟄存先生的百年祝壽,就是98歲做的。有此先例,一切事情就照章辦理,華東師范大學中文系指定了分管領導和老師,專門負責此事。

    從年初到今天,錢先生已經參加過好幾次百歲慶賀了,有中文系77級畢業生組織的,有松江的一些朋友搞的,還有一些錢先生的老朋友發起的,反反復復差不多每月都要參加一次活動,說到底,大家是高興,愿意有這么一個名頭,歡聚在一起,表達對自己敬愛的老師的一份感情。錢先生也興致很高,樂于參與,并愿意將前兩年獲得的上海市終身藝術成就獎的獎金拿出來,與學生和朋友分享。這種歡樂的氣氛一直環繞在先生的周圍。但四月下旬的一天早上,錢先生的小外孫給我電話,說是先生身體不舒服,進華山醫院檢查。我為此擔憂,一個晚上沒有睡好。

    仁者壽(賀谷融先生百歲華誕)謝春彥 作

    最年長的“朗讀者”

    第二天下午王雪瑛、王曉明不約而同地去醫院看他。我想先生平時喜歡喝茶喝咖啡,就帶了一罐好茶,在醫院附近看到有現磨的咖啡,也買了一杯帶上。進病房,先生坐在沙發上,看到我手上的咖啡,說這個好。同室病友的護工馬上說,醫生囑咐過,少喝水。這讓我有點犯難,但先生似乎不在乎這些,拿起了咖啡慢慢品嘗,那份快樂,將我心頭的愁云一掃而空,我相信先生的身體沒什么事的,很快就會康復出院。從醫院回來,接到中央電視臺朗讀者節目組的電話,想采訪錢先生,并說他是目前最年長的朗讀者,不知道健康條件是不是允許。我說沒問題,只是這幾天他在醫院做檢查。節目組說可以去醫院拍,而且一定用心拍。至于朗讀什么內容,節目組說他們有題庫,可供挑選。后來節目組發來了幾位作家的文章片斷,在我的心目中,似乎還有更好的作品可以選擇,最后定下來朗讀魯迅先生的《生命的路》。這段文字是魯迅先生早年寫的,顯示了魯迅對事業前途的看法,很有個性,我覺得與錢先生以往跟我談論的作家作品的標準相契合,應該是他喜歡的文章。

    后來幾天,在翻閱王元化先生的文章時,看到王先生晚年也專門摘錄過魯迅《生命的路》中的有關段落,將它抄下來贈送朋友。錢先生、王先生性格不同,但卻是關系密切的朋友,在治學和文學藝術問題上有不少相似的看法。如王先生曾對我說,做學問要用搏獅之力,全力對付,不可東做做西做做,分散精力。錢先生也教育我,人的精力總是有限度,寫文章要用搏獅之力來對待。這不僅是他們的人生經驗的總結,也是他們對文藝問題的共同看法。朗讀者節目組關注每一個細節,如錢先生出鏡的服裝問題也考慮到了。我說選西裝吧,他平時愛穿西裝。但節目組希望先拍攝他穿病號服,再換西裝,以顯示他現在的生活狀態。

    五月一日早上九點拍攝,我提前趕到醫院。華山醫院非常配合,早已將病房打掃得干干凈凈。細心的宣傳科兩位工作人員還送來鮮花,一問才知道是華東師大的畢業生,盡管不是中文系的學生,但對錢先生仰慕已久。拍攝按部就班進行,一遍又一遍,一個角度又一個角度,其中有一個鏡頭是錢先生獨自坐在床沿上,注視窗外。醫護人員怕錢先生坐久了吃不消,但錢先生很有耐心地配合著節目組。病房拍完了,先生換了西裝,戴了領帶,去華山醫院最古老的紅樓拍攝朗讀的場景。在那里,先生照節目組的要求,一遍又一遍地朗讀魯迅先生的《生命的路》。真是難以想象,一個百歲老人口齒是那么清楚,一遍一遍下來,拍了大概有半個多小時,朗讀時每次都是那么清晰流暢,一點疙瘩都不打,這反應出他頭腦敏捷,也顯示他對魯迅作品的熟悉。唯一讓攝制組犯難的,是錢先生讀完全文,會習慣性地抬起頭,看看周圍的親人或工作人員,但節目組要他讀完后,眼睛始終看著鏡頭。這是一種拍攝的規定動作。為此,錢先生突擊練習,花費了不少時間,最后我覺得太消耗老人的精力了,忍不住對節目組說,差不多就行了吧。從早上九點拍攝一直到臨近十二點,拍攝活動幾乎沒有停頓過。最后節目組說是不是到醫院的草坪上拍一些鏡頭。我理解節目組從拍攝角度來考慮,希望自己的鏡頭和節目能夠完美呈現,但我擔心長時間的拍攝,先生會不會感到勞累?當走出紅樓,來到草坪時,濃濃的春意,從四面八方涌來,長時間拍攝帶來的倦意一掃而光。先生就像往常在長風公園散步一樣,緩緩地走在草坪上,時而抬頭看看藍天白云,時而呼吸帶有樟樹芬芳的清新空氣,看得出他感到愜意。

    錢先生是自然之子,他喜愛大自然。1990年我第一次隨錢先生去杭州開會,有一天到西湖邊上走走。原以為他會對古跡有興趣,哪知道他對我說,還是找一個風景好一點的地方坐下來喝茶吧。后來在蔣莊靠西湖邊的茶室坐下來,錢先生請我與師弟袁慶豐喝龍井茶。那天下午游人極少,整個湖面和茶室沒有一點嘈雜聲,顯得極其幽靜。我們師徒三人在這自然美景中,享受著山水之樂??梢哉f,這是很多次游杭州西湖中最讓我難忘的一次,從中我體會到先生性格中那種不為外物所滯留、與天地共融的魏晉風度。

    住院帶上《世說新語箋注》

    錢先生住院檢查時,帶去了一本《世說新語箋注》。這是他喜歡的書,也是他文學思想的重要淵源所在。我沒有問過先生怎么會與《世說新語》關系這么深,但曾聽他多次講到過宗白華先生。宗先生與錢先生的老師伍叔儻是好友,他們一個在中文系,一個在哲學系,老師之間切磋交流,所談論的思想內容一定給錢先生不小的影響。宗白華先生在多篇文章中推崇《世說新語》里的人物和文采,最為有名的,是《論〈世說新語〉和晉人的美》。宗先生在這里不是一般地欣賞《世說新語》的文采和人物氣度,而是從審美理論的角度,強調晉人的精神追求和對中國傳統審美的長久影響。換句話說,這是從審美精神結構角度來看待《世說新語》對中國人的精神生活的影響。由此想來,錢先生在文學理論上強調文學與人性之間的整體關系,反對工具理性,這與宗白華先生的審美理論之間,似乎有一種精神血脈的關聯。

    錢先生在他的隨筆集《散淡人生》中,收錄了一部分他在中央大學讀書時的習作,并在序跋中說自己的思想受老師伍叔儻先生的影響最大。這些早年的文章,有不少地方,援引了《世說新語》中的材料,以此寄托錢先生自己的人生理想和精神向往??梢韵胍婂X先生的精神氣質與他大學老師們言傳身教之間的關系。記得師母楊霞華教授,曾不止一次地跟我說,錢谷融啊,受他大學時期的老師伍叔儻先生的影響最大,伍先生喜歡帶他這個得意門生上館子。有關伍叔儻先生的文字記錄,我曾在俞平伯先生的早年日記,朱東潤先生的回憶錄以及舒蕪先生的回憶文章中見過,他與傅斯年、俞平伯是北大同學,四十年代曾擔任中央大學中文系主任。1949年后,離開大陸,后來病逝臺灣。有一年我陪先生去澳門,他的學兄專門從香港過來看他。剛一坐定,先生就急切打聽伍先生晚年的情況。當聽說伍先生不是被政治迫害致死時,我看到錢先生臉上有一種釋然的輕松表情,似乎自己最敬愛的老師能夠安度晚年,做學生的他內心有一種巨大的寬慰。

    愿歲月更長久

    錢先生住院兩周后,出院回家了。其間我因為重感冒,不敢去醫院看望,但每天還是從老師、朋友的電話里知道他的情況。那天出院,天下小雨,他的外孫李其揚將他接回家。知道錢先生出院,我第一時間在師友微信群里報告好消息,一是免得大家牽掛,二是怕大家去醫院白跑了。下午,我接到先生家保姆曉紅打來的電話,說是錢先生怕我去醫院白跑一趟,特意關照她快點告訴我他出院了。放下電話,我靜靜地坐在午后的客廳里,望著窗外很久,內心有一種負疚感,慚愧在老師住院檢查期間,自己沒有從頭到尾盡到力,但另一方面也為錢先生能夠安然出院感到高興,心里暗暗為他祝福。沒過幾天,李其揚發給我微信,說是《朗讀者》將在周六播出錢先生朗讀的節目。這是周末的夜晚,我送女兒去輔導班學數學,然后急急忙忙趕回家,坐在電視前看央視20點播出的朗讀者。這是我第一次看這檔節目,直到最后,見到了錢先生朗讀的畫面,聽到他熟悉的聲音。但那天的朗讀者節目的重點是在馮小剛、余秀華、老狼的表演,而錢先生、馬識途、余光中、馮驥才的朗讀只是幾秒鐘的鏡頭。王紀人老師發來微信說,這是今年的第一季,明年還會有的,那時會有專門的一集,集中體現老年人的閱讀和朗誦。我想想也對,如果僅僅是幾秒鐘的鏡頭,攝制組何必興師動眾,拍攝這么長時間呢?第二天,澎湃新聞有朗讀者節目中最年長的朗讀者的報道,介紹了錢先生朗讀魯迅作品的消息,并配有四張照片。照片非常精彩,錢先生的學者風采完全呈現出來。一些先生以前的學生發來微信,說是看到照片了,內心感到有一股力量。的確,我也有這樣的同感。在自己熟悉的聲音與畫面中,我看到了老師一輩子的努力和堅守,感受到文學和藝術的不朽力量。我想我能夠跟隨這樣的老師學習,是我的幸福,從事這樣的教育職業,是我的榮幸。

    愿這樣的歲月長久,更長久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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