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近年嶄露頭角的王琰是旅美作家中的重要一員。著有長篇小說《我們不善于告別》《落日天涯》《天才歧路》等及影視劇本多部。她原籍江蘇常州,八十年代中期開始在《中國作家》、《小說選刊》、《百花洲》、《世界華人作家》等刊發表文學作品,主要以小說為主,兼及影視劇本創作。1991年畢業于復旦大學中文系作家班。1994年出國留學,獲美國紐約州立大學英美文學碩士學位。長篇小說《天才歧路》曾進入2014年路遙文學獎總評,2015年入選由中國文著協等發起的第二屆影視文學版權拍賣大會。長篇小說《我們不善于告別》入選《世界華文文學經典欣賞》。電影《迷戀溫哥華》由加拿大皇城國際影視傳媒制作,于2013年12月在溫哥華首映。
《天才歧路》是王琰較為成熟、也寫得較為自由的一部長篇小說。在這部小說中她真正想書寫的是關于文學、關于詩歌和詩人的思考。①主人公許游就是那個應運而生的擁有詩歌感悟力的人,他從小就有詩歌天賦,會贊嘆“奶奶,你的頭發像風信子的顏色。它在我眼里閃爍著墨藍色的光芒”,他熱愛文學和寫作,一直希望自己能得到繆斯女神的青睞。然而,天才的詩人似乎注定時乖命蹇,要比別人承受更多生命難以承受之負累。《天才歧路》這部作品就是天才詩人許游的心靈史和成長史,也是一部描寫人在“欲望和痙攣”之間的救贖與自我救贖的小說。本文將主要圍繞著小說中人物之間及主人公內心的沖突提出一點不成熟的看法。
小說以時間順序展開敘述,從許游的童年、青年到中年,細膩描繪了許游不同時期的生活經歷和對文學的感悟。在時間的不斷推移中,地點也隨之變遷。從青城到美國,再從美國回到青城,在兩地的轉換中伴隨著主人公許游對繆斯的追尋、對環境的抗爭和跌跌撞撞的人生經歷。作品中有兩條線索穿插并行,一條是主人公許游的(文學)事業線,一條是他的愛情線,兩條線索相互交織影響。每一次文學與愛情的相遇都會造成主人公生活的拐點,或好或壞,或起或伏,它們最終織就了許游的人生軌跡。他在愛情路上先后遇見三個女人,初戀白雁給少年時期的他帶來熾烈的靈感,妻子顏曉慧將他的命運帶往美國并一路影響著他漂泊的命運,凌舞給他平凡的生活注入了一場羅曼蒂克的夢并在關鍵時刻將他從死亡的噩夢中喚醒重生。這三個女人給他帶來文學生命的跌宕起伏。而在他的文學之路上,有奶奶全身心的栽培和掛念、有弟弟許泳的游魂、有女兒許夢的陪伴,許游明白,要想得到繆斯的青睞,就要摒除所有功名利祿的誘惑。可他同時也面對著現實的殘酷凌遲,在商業化時代中,資本與傳媒的合謀使文學的純潔性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沖擊,身邊文友們在現實面前的各種選擇,也讓他動搖著對繆斯的忠誠。而編輯池茉所拋出的橄欖枝就像是伊甸園中毒蛇的誘惑,讓許游在欲望中沉淪,在聲名利益的纏縛中心力交瘁,最終不能自拔。“天才”許游在徘徊“歧路”之時終于無力也無能戰勝現實,更遑論戰勝自己……
二
白雁是許游的初戀。那個光明職業高中的校花白雁是全校男生的愛慕對象。十六歲的許游,懷著對愛情的憧憬,也被白雁的美所俘獲。聽到白雁的詩朗誦就感覺二人似曾相識,看到白雁的身影就有噴涌迸發的靈感。兩人一起討論詩歌,一起共進午餐,互相傾訴愛意。可是兩人的所有柔情蜜意在一件十八元的白色連衣裙面前土崩瓦解。因為金錢的緣故,兩人分道揚鑣,白雁追隨文藝愛好者陳舟一去不返,杳無音訊。又因為金錢,失聯二十年的白雁重回青城找到許游。白雁在許游心中永遠都是一個圣潔的夢。可當失去聯系二十年的白雁因走投無路重新出現在許游面前時,卻帶給了許游無法言說的恐懼和打擊。那個濃妝艷抹、風塵味十足的中年婦女直接將許游心中呵護的美給擊碎了。那個急切訴苦、帶著九歲孩子哭著哀求的可憐女人讓許游的純美初戀再無回憶可言。曾經帶給許游無數靈感的女子白雁,在許游心中擁有美好象征的初戀就這樣在殘酷的現實面前灰飛煙滅……
顏曉慧是許游的妻子。才女顏曉慧和許游的相遇是因為許游掉落的那首寫給初戀白雁的情詩:“風起了/我要去遠航/親愛的/請把你的心,系在/我的船桅上。”至此,顏曉慧的一顆心都跌落在許游身上。她喜歡許游的詩意和敏感,喜歡許游的憂郁和柔情,于是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了追求者傅青的猛烈攻勢。因為顏曉慧對許游的癡戀,傅青所有的愛情試探成了一場人生悲劇。雖然顏曉慧心中對傅青愧疚,但是這并不影響顏曉慧對許游愛的追求。最終顏曉慧的癡纏因為一個小生命的到來而有了結果。一廂情愿的愛情終于得償所愿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可是進入婚姻的圍城,愛情便不再光鮮,甚至在現實面前失去了立足之地。婚姻不能餐風飲露,婚姻里的顏曉慧非常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想要房子、車子、想在美國開辦自己的事務所,這是她的“美國夢”。于是,曾經所愛的許游的憂郁和書卷氣成為了美國生活中不堪一擊、不能承擔家庭重任的致命短板。曾經所鐘愛的許游的才情成了不能養活一家溫飽的空談,曾經所愛的詩人許游一身優點在現實面前都成了虛妄。最愛許游文采的顏曉慧,在殘酷的現實面前成為了許游文學路上的劊子手,以愛之名,以家庭之責,試圖讓耽于幻想的許游丟掉文學的桂冠,臣服于現實的功利和生活的平庸。但許游完全無動于衷,仍然執著于自己的文學夢,兩人的分歧越來越大。由于許游的過失幾乎導致女兒許夢的撫養與監護權被剝奪,顏曉慧將他的詩稿撕個粉碎,“詩稿,詩稿。十七歲那年,在光明中學的操場上揀起詩稿時,感覺曾是那么的珍貴和神圣。爾今呢?她把詩稿高高舉過頭頂,沉寂的怨恨噴涌而出……用力把許游來美國后寫下的最新詩稿撕得粉碎。”夫妻間的情感裂痕逐漸加深。當許游忙于自己的文學創作疏于照看兒子,致使兒子許蕪早夭后,夫妻二人徹底走向決裂。許游本來對顏曉慧并無真愛,因為女兒許夢的到來才毫無準備的進入了婚姻的圍城。可到了美國,進入婚姻,才發現他這棵中國的“蘆葦”如此身不由己,在世俗的洪流和價值系統中無可避免地被裹挾拖行。在現實和理想的割裂中,在婚姻家庭的束縛和創作自由的失衡中,許游是迷茫的,也是痛苦的。經歷了生活的一連串變故和打擊,兩人的婚姻也走到了盡頭。這段失敗的婚姻耗費了兩人十五年的歲月,最終在冷漠和怨恨中結束。
凌舞是許游愛情生命的意外和救贖。最開始引起許游注意的是她酷似白雁的五官以及眼眸中所透露出的焦慮、絕望以及不安和恐懼。后來是一封空中來信讓許游介入了凌舞的生活與命運。去裝修地下室的許游通過信件內容得知凌舞的情況,并成功解救出遭遇家暴并被非法囚禁的凌舞。在凌舞住院期間,許游一直關心并且照顧精神受挫的凌舞,為她朗誦詩歌,幫她克服恐懼,凌舞的愛情種子就此萌芽。后來因為種種原因兩人分開,凌舞卻始終放不下對許游的思念和牽掛。兩人再次相遇正值許游人生的黑暗期。這時的許游對生已無望,渾渾噩噩地過著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凌舞用自己的愛喚醒了正處于沉淪邊緣的許游,幫助他把心靈深處的荊棘一一除去,使失去靈魂的許游又重獲新生。可是重獲新生的許游因為醉心創作忽略了身邊默默付出的凌舞,最終與生命中的愛失之交臂。
在《天才歧路》中,王琰表面在訴說著愛情的難覓和婚姻的危機,實則在講述著文學的無處立足。滿腹文采的許游在愛情路上兜兜轉轉卻終究不能躲避現實的侵襲。初戀白雁感嘆過許游的才華,卻敵不過一條十八元的裙子。妻子顏曉慧仰慕過許游的詩情,卻消磨在美國的物質生活和婚姻現實中,甚至逼他放下手中的筆委身于現實。當曾經愛慕他才華的人以愛之名剝離他的理想時,文學在她們心中早已蕩然無存。唯獨凌舞對許游愛得忠誠,她雖不懂詩歌和小說,卻仍愿做他最忠實的聽眾和讀者。但這忠實的聽眾和讀者最終也離開了許游,這算不算是愛情的悲劇和文學的悲哀?
三
三歲對于許游來說是一個特殊的時期,因為弟弟許泳的離世讓許游的人生有了缺失。雙胞胎之間的生命感應讓許游總是不自覺地去尋找弟弟許泳的身影,在對死亡的未知中總是等待著弟弟的消息。這種無休止又毫無希望的等待,潛伏著的是許游的孤獨和傷痛。“裝殮弟弟遺體的黑色長方形物體,母親凄冽的哭聲,以及許多騷亂不成形的陰影,早已浸透靈魂。”于是許游常說,他三歲就有了寫作沖動。弟弟死去的陰影時時籠罩著許游,讓他孤寂的靈魂中充斥著憂郁和無處排遣的感傷。許游從此開始了游蕩的童年。父母雙亡,小小年紀的許游只有奶奶許氏與他相依為命。許氏是一個見過世面的知識分子,從小培養了許游對文學的濃厚興趣,這讓他年少時期的游蕩生活有了文學生命的滋養,“奶奶說詩人就像一位抒情歌者,他總在孤獨幽寂中歌唱預言、歌唱時間、永恒和死亡。有段時間,他坐在土窯頂上,太陽的光輝把他從頭到腳染成金黃,仿佛看到神話里的半人半馬族喀戎,手中抱一把黃金制的豎琴,邊彈邊唱,渾身閃爍金色光芒。他多么渴望手中的筆是喀戎懷里的豎琴,能讓靈感永不枯竭,能讓他不知疲倦地盡情傾吐。”于是,許游開啟了自己的文學之路。
尼采說:藝術的繁榮不是來自人內心的和諧,而是來自內心的痛苦和沖突。艾略特的詩寫道:“生命是漫長的/在欲望/與痙攣之間在能量/和生存之間在本質/和遺傳之間”(《空心人》),而許游便是那個在欲望和痙攣之間苦苦掙扎的人。他的一生充斥著痛苦和失落。文學創作與美好愛情曾是許游矢志追求的兩個重要的人生目標。可是,美好愛情在現實欲望面前一一幻滅。初戀白雁的離開和歸來都不曾離開金錢的驅使。妻子顏曉慧更是因為詩歌無法養活現實生活,頻頻勸許游放棄“文學夢”一起追逐“美國夢”。最終無愛的婚姻因志向不和各奔東西。凌舞對于許游來說是愛的喚醒,可最初吸引他的也只是因為凌舞酷似白雁的外貌以及為她讀詩的激情滿足,這些都不是愛情的悸動。除了愛情之夢的破裂,許游還體會著事業之路的坎坷。寫詩成名進入《青城文學》做詩歌編輯的許游以為可以大展手腳,卻發現編輯是靠拉贊助過活。因為商業化的編輯職位與自己的文學追求相去甚遠,妻子顏曉慧借機勸說他離開國內去美國,“你有天賦有才華,如果再給你一片自由的土壤,那么,你這顆充滿詩意的靈魂定會大放異彩。相信我,沒有什么地方比這里更適合你的個性。”于是,許游帶著對自由的渴求和幻想來到美國,卻發現美國并不是詩歌創作的天堂,他必須面對現實更大的問題。城市的陌生冰冷讓許游的文學理想處處碰壁,美國的生存現實屢屢沖擊著許游的文學堅持,他感到一陣陣痙攣。顏曉慧對現實的功利追求也讓許游的文學之路步履維艱。雖然許游對她的物質追求嗤之以鼻,但現實讓他很快意識到詩歌賺不了錢,許夢的冰激凌、入托費,生活中的一切瑣碎都指向著罪惡的金錢。文學該立于何地?他嘗試著打工,可是又深覺詩歌經不起平庸的消磨。當他想要以文為生的時候,卻發現文字養活不了自己,而所謂的寫作也只是在制造文字垃圾。經過艱辛的洋打工歲月的磨礪,他從沉淪與頹廢中走出,開始將創作的興趣由詩歌轉向小說,用手中的筆表現自我真實的心靈。但他所創作的小說,寄回國內又遭遇了自費出版的命運。②
小說中曾多次出現屠格涅夫《門檻》里的一段話:“你想跨過這門檻來做什么?你知道這里面有什么東西在等著你?”“我知道。”“寒冷、饑餓、嘲笑、輕視、侮辱、疾病、完全的孤獨,甚至于死亡。”“我知道。”“跟人們疏遠,完全的孤獨。”“我知道,我準備好了。我愿意忍受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打擊。”“就是你的親戚、你的朋友也都要給你這些痛苦、這些打擊?”“是……就是他們給我這些,我也要忍受。”這也許就是文學路上的艱辛和保持純潔性所要遭受的苦難。在作品中也只有身居紐約斗室的鐘渝,可以“甘天下之淡味,安天下之卑位”,堅守自己的文學選擇,安居地下室,不為外界喧嘩所動,不對聲名抱有任何幻想,始終堅定地寫作,并珍惜自己的寫作生命。因為“凡有憑天稟或是靠勤奮而獲得了創作才能的人,都應永遠記住:從事藝術就是為藝術本身服務;只能向藝術要求藝術所能給的樂趣,除了藝術在靜寂與孤獨中所賜予的寶藏之外,不能向它要求其他的寶藏。”③而許游正是在得失進退之間才看清現實,明白繆斯女神只把她嘴上的光芒送給這個世界上最勇敢最堅強的靈魂(小說原名《追尋繆斯之吻》),而想要得到她的青睞,首先必須做一個純潔的人。最終毅然選擇擺脫名利枷鎖的捆縛,重回繆斯的懷抱。文學追求與商品經濟的沖突始終伴隨著許游。
在這種理想與現實的差距中,許游依舊對文學的追求抱著執著的態度,但是現實的打擊卻一次比一次殘酷。有論者以為許游的痛苦“從本質上說是一種荒誕感”。④“荒謬就產生于這種人的呼喚和世界不合理的沉默之間的對抗。”⑤當奶奶許氏中風住院,幾經掙扎的許游,為了藥費最終妥協簽約了鵲橋仙。當編輯池茉邀請他加入鵲橋仙時,他以為是自己的創作遇上了伯樂,殊不知自己的加盟是與商品經濟的一次合謀。作品的出版不是看作家作品的好壞和質量的高低,而是商業炒作的力度,自己嘔心瀝血的《靈魂似水》成了池茉商業化包裝的《我的偷窺生涯》,這簡直是對許游心中神圣文學的褻瀆。“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文學觀念、文學的表現方式、文學的生產機制都在潛移默化的發生著改變,文學創作或曰文學生產商品化與市場化的時代已經不可抗拒地到來了”。⑥池茉和她的“鵲橋仙”是一個商業化時代的畸形兒。他們所做的已經與文學的清高、神圣相去甚遠,逃脫不了商業的包裝和算計。池茉所做的,說穿了就是一樁交易,“我做了這么多年的出版人,對讀者的興趣愛好都有第一手的調查數據和分析。他們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在我這里記錄得清清楚楚。……所以,我修改書稿有兩個原則,一從商業角度出發,或多或少迎合大眾興趣,不能把東西弄得太曲高和寡。二,我又不是個單純的生意人,我與生俱來的文學趣味不允許我完全反其道而行之。”于是許游的《靈魂似水》成了《我的偷窺生涯》,許游的獨立創作成了池茉的二次創作。物質化的池茉和“鵲橋仙”已經離純潔的文學信仰越來越遠。曾經向往著追逐繆斯之吻的許游,被現實納入了庸常俗套。而這種與文學初衷背道而馳的悲哀在其他文友看來卻是走了狗屎運,可見,對現實名利的追逐已讓人們失去了對文學的崇敬和對繆斯女神的信仰。小說中的聞楓和聶文博便是最好的證明,他們都是虛假名聲的奴隸。而許游也在一夜成名中,失去了繆斯之吻。
當人們開始追逐著商品經濟的浪潮時,神圣崇高的文學以及既有的價值準則就會被時代拋之腦后,文學創作便成了世俗化的產物。其實,王琰就是想通過許游在欲望和痙攣之間的掙扎,表達出文學在這個時代所遭受的冷遇以及堅持文學信仰的艱難。當社會的現實與自我的生活發生著激烈的對抗,當文人的理想在商業化時代遭受著世俗和金錢的蠱惑,當生活的壓力和虛名浮利時時侵襲著作家的意志,文學到底該何去何從?在市場經濟時代,面對著文學追求與商品經濟的尖銳沖突,王琰通過《天才歧路》表達了她對時代的拷問和對文學的反思。
概而言之,《天才歧路》這部小說以一個焦點(理想與現實的關系)借兩條線索(事業線、愛情線)展開,其中主要交織著三個女人(白雁、顏曉慧、凌舞)與主人公(許游)的交纏,而深蘊其間的四層沖突(理想與現實、愛情與事業、初心與欲望、文學夢與美國夢)給讀者留下更多面向的思索與啟迪:純潔的文學夢就是無病呻吟、有病嚎叫,只是抒發一己的情懷、個人的悲歡,而不必顧及廣大人群的更多期待乃至天下的興亡?人性的提升與沉淪系于外界客觀的因素還是自我內心的力量?歧路?正路?邪路?還是不能走的那條路?金光大道還是羊腸小道,甚至干脆就是條死胡同?最終要問的是,許游究竟是天才,還是庸才、奴才、不才……
答案在風中飄蕩……
四
“誰若想恢復文學不容褻瀆的神圣性,得到繆斯女神的青睞,他首先必須做一個純潔的人。”這是王琰在《天才歧路》中借許游的一生所傳遞出的她對文學的追求。正如她在創作《落日天涯》時,借女主人公李雪思考著有關新移民的歸宿和命運等問題;在《女孩》中又繼續講述著新移民身在海外不得不面對的最有共性的一些經驗:比如留學奮斗時的酸甜苦辣,職場上的種族歧視,海外婚姻經營的不易,異族通婚的沖突等等。到了《天才歧路》,她多方為主人公設計的人際關系、矛盾沖突、結構處理等多種手段,讓許游在一次次欲望與痙攣之間,體驗著東西方現代文明的沖突給人帶來的孤獨感、隔閡感以及失落感,樹立起了一個內心充滿矛盾而又真實可信的成功形象。而王琰自己,也希望在寫作過程,在文學這條朝圣路上,能像作品中的鐘渝那樣,成為荷馬筆下那些滿身戰傷、卻永不屈服的英雄。
復旦大學陸士清教授對《天才歧路》作出了高度評價,他認為“在藝術手法上,作者進行了別具匠心的可貴探索。小說的敘事基調洋溢著一種濃郁而憂傷的詩意,她把詩歌的意象營造與人物的經歷遭遇巧妙地揉和在一起。一方面讓敘述在一種全知全能的視角中展開,勾勒出許游跌宕起伏的人生全貌。另一方面作者又借鑒了西方象征主義的表現手法,借助詩人在精神荒野上的孤獨跋涉,深入地揭示出主人公復雜矛盾的內心世界”。
他還說;“可以說《天才歧路》是近年來讀到的抒寫海外人生極有份量的一部充滿現實主義批判精神和有理想召呼的作品。詩人許游的痛,許游的追求和失落,他作為一個個體生命與這個社會之間的不和諧,還有他試圖把握自己命運的種種嘗試,都被作者以女性所特有的敏感細膩的筆觸,抽絲剝繭般描繪出來了。小說洞察海內外華人文化圈精神、物質生活的方方面面,足見作者對于生活把握的廣度和深度;而幾近完美文本結構、行云流水的敘述、各類人物的準確把握、以及個性化的語言所呈現的美感,不僅顯示了作者的藝術功力,也有力地表明了作者對于純文學品質的堅持。《天才歧路》是很見作者藝術理想和心血的作品”。
首都師大王紅旗教授則認為,小說表明作者的確是對人的“靈魂的海域”與“精神的高原”的探路者。
作為一個旅美作家,王琰“用自己文學的筆觸深入北美華人新移民的生命和心靈之中,真實記錄了他們的生存狀況、人生際遇和心靈成長”。⑦她始終堅持自己的文學立場,用自己敏銳的感知力和細膩的文筆塑造著一個個鮮活的文學形象。她用自己的獨特視角,關注著異國土地上普通人的精神世界,書寫他們的悲歡離合。王琰用自己的作品給北美華人新移民帶去了精神的慰藉,也讓我們得以借助文學去感知他們生活的苦惱和愛情的悲喜,思考文學與命運的種種復雜內涵。在異國他鄉,在文學的道路上,王琰走得認真且執著,她用自己的堅持走出了一條自己的文學之路。
王琰:《八千里路云和月--王琰海外二十年創作談》,《中國女性文化》(第18輯),王紅旗編,現代出版社,2014年,第298頁。
②④⑥楊新剛:《商業化時代抒情詩人荒誕與虛妄體驗的書寫--評王琰長篇小說<天才歧路>》,《百家評論》,2015年第1期。
③巴爾扎克:《論藝術家》,見王秋榮編《巴爾扎克論文學》,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6年,第17頁。
⑤[法]阿爾貝·加繆:《西西弗的神話:論荒謬》,杜小真譯,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92年,第31頁。
⑦倪立秋:《王琰:記錄華人新移民的愛恨情仇》,《文學教育》(下),2016年第4期。